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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颐,字正叔,河南洛阳(嵩县)人。北宋理学家,世称伊川先生。早年与哥哥程颢在洛阳讲学,因此受到正在洛阳编撰《资治通监》的司马光赏识。到了司马光执政时,就推荐他到崇政殿为皇帝讲学,同时也参与修订国子监(古代的最高学府)的规条。他替哲宗讲学期间,相当有理想抱负,而且大胆直言,无所顾忌,声名很高。後来虽然因为卷入党争而被贬,但门人日众,成为後世儒家的老师级人物。总之,算是个少见的好人。
但当苏东坡遇见这位老夫子的时候,结果并不理想。事情要从元佑元年说起。
程颐
苏轼
元佑元年四月,王安石去世了。这一年的闰二月,因为和王安石意见不合而避居洛阳的司马光才刚接宰相。不过,当时司马光的健康已经很不乐观了,终於在元佑元年九月,司马光也走了。
司马光去世的时候,皇帝正率领大臣们举行了明堂祭拜的重大典礼,大臣们因此来不及在第一时间去奠祭司马光,等到所有仪式都完成了,这些参与典礼的大臣们希望马上赶去吊唁司马光,但当时替皇帝讲学的程颐却根据儒家的礼法,拦住大家。他引用了论语中孔子的话,说“是日哭则不歌”,所以参加了明堂吉礼之後不该又去吊丧家。但是大家心里觉得这似乎不近人情,所以有人就反驳说,“哭则不歌”不代表“歌则不哭”。东坡个性朗达,不拘小节,平日就已经不喜欢拘泥古礼,当然也觉得这位道学先生太过不近人情了,所以就说:“这是枉死市叔孙通所制的礼。”大大的讥嘲了程颐一番。
於是大家以苏轼为首,带了祭文,不顾程颐的反对,就前往司马光家中奠拜,但这位程老夫子,可是立场坚定得很,竟也赶到司马家去,叫司马家的儿孙们不得接受悼祭。大家自然觉得很没趣,苏轼忍不住,就针对程颐替司马光所办的古礼仪式,又狠狠的讽刺一番,说:“你这些礼节还是有些疏失,应该写个信物,送去给閰罗王。”程颐个性严肃,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,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,自然受不了东坡这一些嘲笑的行为。而且在一些洛派弟子的心中,早已将程老夫子看成圣人,那里容得东坡这番玩笑,彼此便产生了芥蒂,有了心病了。
程颐和苏轼都曾经是哲宗的讲学老师。在宋代的制度,替皇帝讲学称作“经筵”,而经筵的讲官依地位的高低分为“侍讲”、“侍读”及“说书”。程颐原是隐居不想做官的“处士”,没有通过科举试,因此只能当“说书”。不过,程颐并不介意,其实朝廷曾经多次徵召,他都拒绝了;他在元佑初年接受“说书”这个低下的职位,只因为当时的皇帝哲宗年少,程老夫子心中认为皇帝的教育对国家未来有重大的影响,才在年事已高的情况下出任这样的职位。
因此,程颐替皇帝讲学,完全照着自己的理想去实践,他一心追求三代古礼,凡事都以尧、舜、孔、孟为模仿对象。但这样一来,就显得有点古板,和其他的官员也合不来,甚至令有些人厌恶了。
苏轼也在元佑二年,以翰林学士的身分兼皇帝的“侍读”。东坡也诚心喜欢这工作,因为他也了解这关系到国运的隆替。苏轼讲学的方法,可从他对范祖禹的称道略知一二。大概要“言简而当,无一冗事,无一长语,义理明白,成文粲然”,这才能符合“讲书三昧”。
苏轼和程颐都算是好人,都当过皇帝的老师,都希望透过皇帝的教育,对国家做点事,而且两个人都有不适合当官的个性。不过,两个人刚好在不同的一端。苏轼不适合当官,因为他太爱自由了,而程颐不适合当官,因为他太规矩了。
当一个热爱自由的苏轼看到一个事必古礼,言必圣贤的程颐,总觉得他造作虚伪;而反过来看,在程颐眼中,苏轼则是一个浮薄文人而已。
因此两人渐渐出现许多磨擦。就像有一回,刚好是国家的忌日,众大臣都到相国寺祈祷,程颐下令寺方供应素菜,东坡却反对说:“正叔(程颐字正叔)你不是不信佛吗?为甚麽要食素呢?”程颐引经据典地说:“根据礼法,守丧期间,不可以喝酒食肉;忌日,是丧事的延续,自然也应该遵守不喝酒、不食肉的规定。”但东坡却刻意和他打对台,一面令人准备荤菜,一面吆喝道:“为刘氏者左袒!”摆出一付像汉朝吕氏、刘氏决斗时一样紧张的场面。於是各个大臣,各自选边;范淳夫等人食素,而秦观、黄庭坚这些苏门学士则食肉。如此一来,洛派、蜀派壁垒分明,成为宋代纷乱的党争的一部分。
尤其是附属於两人的末流,彼此意气用事,弄出许多争执。例如孔文仲就曾攻击程颐,说他替皇帝讲学时,常常引用不实的言论来影响皇帝的想法,皇帝原本单纯,也没有不良的嗜好,程颐却常提醒他不要接近女色;皇帝原没有特别信任的人,程颐却一再要他远离小人;甚至经常自夸“就算孔子再生为陛下讲课,也不过是这样罢了。”又说:程颐利用替皇帝讲学的身分,往往超越分际,甚至勾结权势,搬弄是非,离间作乱,挑拨恩仇,因此民间称他为“五鬼之魁”。
程门立雪
但是洛派人也有他们的说法。他们说东坡是为了争取替司马光主持丧礼,没有成功,所以故意攻击程颐。这当然太小看苏东坡,也不合当时事实:东坡当时不管是学术声望,或是官位高低,都无需借用主持司马光丧祭以增加自己的名望;更重要的是,这根本不是东坡的性格。
后来,攻击程颐相当严厉的孔文仲去世了,洛派的人竟又说:孔文仲原本个性纯厚,只因受了苏轼的唆使而做出残害忠良的蠢事,後来觉悟了,才抑郁致病而死。这可说是死无对证,莫须有的攻讦。
但随着程颐的去位,洛派的式微,宋代的党争并没有稍为停息,政治野心家,转而攻击声望正隆,前途看好的东坡,元佑党争也一直延续到北宋的末年。当一个像东坡这样的千古男儿,和程颐这样的道学君子,两位好人最后竟落得两败俱伤,甚至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造化弄人,抑或人心不智。
关於苏轼与程颐的种种记载,见於下列书文: 一、《程子微言》:温公薨,朝廷命伊川先生主其丧事。是日也,祀明堂礼成,而二苏往哭温公,道遇朱公掞,问之,公掞曰:“往哭温公,而程先生以为庆吊不同日。”二苏怅然而反,曰:“鏖糟陂里叔孙通也。”言其山野。自是时时谑伊川。他日国忌,祷於相国寺,伊川令供素馔,子瞻诘之曰:“正叔不好佛,胡为食素?”正叔曰:“礼,居丧不饮酒食肉,忌日,丧之余也。”子瞻令具肉食,曰:“为刘氏者左袒。”於是范淳夫辈食素,秦(秦观)、黄(黄庭坚)辈食肉。吕申公为相,凡事有疑,必质於伊川,进退人才,二苏疑伊川有力,故极口诋之云。 二、《皇宋治迹统类》:明堂降赦,臣僚称贺讫,两省官欲往奠司马光。程颐言:“子於是日,哭则不歌。岂可贺赦才了,即往吊丧?”坐客有难之曰:“孔子言哭则不歌,即不言歌则不哭。”苏轼遂戏程曰:“此乃枉死市叔孙通所制礼也。”众皆大笑。结怨之端,盖自此始。(《孙公谈圃》、《栾城遗言》、《河南邵氏闻见後录》)三、《贵耳集》:元佑初,司马公薨,东坡欲主丧,为伊川所先,东坡不满意。伊川以古礼敛,用锦囊裹其尸。东坡见而指之曰:“欠一件物事,当写作信物一角送上阎罗大王。”由是与伊川失欢。